古往今来,伟大的诗人、艺术家之所以能从寻常痛苦甚至丑恶的事物里发现美和诗意,就是因为他们通过自己的心理调整,能够将事物摆到一定的距离加以观照和品味。例如竹子,在一般人的眼里,它不过是可以架屋、造纸和当柴烧的寻常之物,但中国古代诗人面对竹子时,却另是一种眼光,他们从竹子那里发现了一个又一个鲜活、动人、美丽、清新的世界。“寒天草木黄落尽,犹自青青君始知”(岑参),“绿竹入幽径,青萝拂行衣”(李白),“绿垂风折笋,红绽雨肥梅”(杜甫),“始怜幽竹山窗下,不改清阴待我归”(刘长卿),“一节复一节,千枝攒万叶。我自不开花,免撩蜂与蝶”(郑燮)。这些诗人的眼中已彻底改变了看待事物的普通方式,所以普通的竹子已具有生命的颤动和美好的性格,竹子在诗人“心理距离”的作用下,已进入了艺术世界,获得了美的意味。由此可知,“心理距离”作为审美的一个因素,“有如强烈的亮光一闪而过,照得那些本来也许是最平常、最熟悉的物体在人们眼前突然变得光耀夺目”。
“心理距离”说的核心是强调审美体验的无功利的性质。在布洛看来,事物有两面,一面是“正常视象”,另一面是“异常视象”。所谓“正常视象”的一面,是指事物的与人的功利欲望相关的一面;所谓“异常视象”,即事物的与人的功利欲望无关的一面。在一般的情况下,事物的“正常视象”这一面是“具有最强的实际吸引力的一面”,因此我们的心总是倾向这一面,总是被事物的功利欲望所羁绊而见不到事物的美。例如,我们对一条极为熟悉的街道,是很难领略它的“异常视象”(即美的形象)的一面的。我们一进入这条街道,就急匆匆走进冷饮店,转入副食店,在百货商店的货架前搜寻,在粮店里排队,走出店门,进入家门,我们既不留心那洁净的街道,也不去理会那整齐的楼房……我们总是无法超脱与我们个人的需要和目的相关的“正常视象”,因为我们无法把自己生活于其中的街道摆到一定的距离之外去观照。倒是一个从外地来观光的陌生人,他来到这条街道,并不去关心什么冷饮店、副食店、百货店、粮店,即摒弃了街道的与人的功利欲望相关的实际的一面,为它街面整齐的楼房、洁净的道路、窗台上摆的花、蓝天上飞的鸽子所倾倒,一下子就发观了它的具有美的特性的“异常视象”这一面。因为这个陌生人的心不为事物的功利欲望所牵累,能够把事物摆到一定的距离之外去观照,因而能够发现事物的美。由此可知,审美心理距离的获得是以审美主体的摒弃功利欲望为条件的。布洛强调说:“距离所造成的变化,可以说,一开始就是由于使现象超脱了我们个人需要和目的牵涉而造成的——总之,正如人们常说的,是由于‘客观地’看待现象而造成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