乔不晓得又从哪里找来一根树枝,开始在沙滩上画起画来,那里有大白鲨,鲸鱼,海豚,喷起的水柱,还有他的名字。
我也学了他在海滩上写下两个中文。
“那是什么?”他好奇。
“梦想。”我说。一阵浪花拥过来,泡沫浸润在那两个中文字的凹陷里,再退去,太阳照得它格外醒目。
“好看。”乔看了半天说,“你说,如果向着海的那一面一直走一直走,是不是就到中国了?”他问。
“这是西海岸,”我想了想,“向着西北的方向,一直走一直走一直走,就到中国了,对的!”我很确定的表扬了他。
他笑了,我觉得自己又成了一个孩子。
这个人多么真实,多么鲜活啊!我心里再次轻声的叹道。他光着脚,奔跑在碎石上,就像踩在松软的细白海沙上一样矫健。
他和我多么的不一样!
那一刻,我突然想起我生长的世界,在那个世界里,黑和白是永远对立的两个阵营,道德和准则,是两把利斧,劈开两条截然不同的道路,好的和坏的,对的和错的,这条路上,你只能走一条,走对了对一辈子,错了一辈子错。我感到自己像一棵温室里的小树,或是花圃里被园丁修剪的盆景,被设计着,创造着,一定要扭曲成那样的角度或摆出这样的造型,又或是被修剪得十分整齐,就像丘吉尔庄园的意大利花园里那些奇形怪状的东西一样。而乔的生命不是这样,他的世界里没有那么多必须和必然,处处蕴藏着大地的灵气,他的血液里有海洋的味道,浑身散发着生命的能量。他就是天地之间的一棵树,它每天见到阳光、雨露、小鸟,他见过暴风雨,也见过晴天上的彩虹,他从来不去问为什么以及怎么样,他不去思考过去以及未来,他不需要知道自己要长多高,以及要长多少片叶子,他既不需要成为参天大树,也不需要变得特别芳香,他就是现在,他就是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