后来她经常半夜三更不睡觉,到处乱逛,口里自言自语说个不停,又不知她说的什么,像和尚念波罗经似的。
后来新娃子把他娘送到县城,牧童找了县医院很权威的医生,诊断为神经官能症,开了些什么谷维素、鲁米钠之类调节神经系统的药。
她在牧童住的县委机关养病,半夜只要一听见下雨,就不停地叨念:“我那桂儿,下大雨了,晓不晓得把屋后的柴禾抱进屋,柴打湿了拿什么煮猪食?”
她天天吵着要回鸭池湾。
新娃子只好把她接回家去慢慢养。
她回去以后仍不见好转,成天说她到处都闻到一股死蛇烂臭的胶鞋味道,叫牛娃子到处找臭胶鞋,把它丢在灶孔里烧了煮猪食。
牛娃子知道她的毛病越来越扎实(严重)。
正在这时,八大队乌龟碑出了个活神仙王仕伟。
这王神仙我曾耳闻目睹。一脸麻子,头上一年四季都缠着一圈黑丝帕。据说王仕伟曾祖父王显才是个驼背。王驼背是个装满一肚子古书的秀才,教了一辈子私塾,桃李众多,有些家庭几代人都是他的弟子。他家凉水井旁边有一个很大的乌龟碑,乌龟有一辆老北京吉普那么大,是一块大石头雕刻的。乌龟引颈仰望苍穹,四足爪趾做爬行状,龟尾斜翘,形象栩栩如生。他的重孙王仕伟和我哥同时在他的私塾发蒙。这麻娃儿也是和我哥一路货色,成天逃学爬桐子树。王仕伟弃学打牛扒股,原本老实巴交,默默无闻。“文化大革命”开始后,有个夏天,他的独生女中午在烈日下出工打农药杀棉花虫,昏倒在棉花地,他婆娘派人到利华水库工地去喊他,找人抬到公社医院去。抬到医院半个小时就死人。医生说是农药中毒,来晚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