源听到这外国声音和字眼抬起头来。他看到了一个瘦小的白人,他身材单薄,相貌平常,穿着灰棉布衣服,戴着一顶白色的太阳帽,长着一张普普通通的脸,他新近没有刮过胡须,但他淡蓝色的眼睛显得非常善良,源看出他是个外国传教士。源这时无言以对。这是最痛苦、最难忍受的事。一个白人看到了他所看到的事,知道了他这天意识到的事。源转过身去不愿回答。从源的位置上,源看到那个白人下了火车,步履艰难地穿过人群,转向那个由土墙围着的市镇。源想起另一个白人曾说过:“如果你愿意像我一样活着……”
源自己问自己:“为什么我以前从来没有看到过这些?为什么直到现在我才看到这一切?”
然而他必定会见到的丑陋刚刚开始向他展现。他终于站在他父亲王虎面前了,他看出父亲好像从来不认识他。王虎站在那儿,紧紧抓住客厅的门柱在等待他的儿子。他往日的雄风已荡然无存,甚至他的坏脾气也已销声匿迹。站在那儿的只是个灰色的老人,白色的长须从下巴上稀疏地垂下来,眼睛红红的,由于年老和酗酒而蒙上了一层翳,所以直到源走近了,他还是看不见源,但一定听到了源的声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