时下中国已变成一个爱说话的社会,即使不在课堂,也处处听到演说声,而且绝不乏听众。其中不少讲辞不是流于滥情,就是过分激情。这当然很容易惑人视听,但它是通过人的耳目而不是心灵作用于人的,影响所及,如醉如狂,实无益于社会的稳健成长。事实上,要把平易、庄重、朴素、优雅这些表面上相反的素质凝于一体,必须依赖理性的说服力和情感的克制力(所谓“怨而不怒,哀而不伤”),而这显然已不仅是一个文风问题。前人说“文如其人”,虽然很容易找出例外,但即便经过特意训练,一个人的内在气质仍会于不自觉中流露,故“文”的危机,仍须从“人”身上找。
唯“人”、“文”之间又是一回环反复的关联。理想气质非凭空而来,又必须回到“文”的层面来培养。然而,如今即使号称“文化人”者,也未必有多少时间澄心静虑,浸润诗书。互联网时代日新又新,一个人一不小心就有可能“out”了。要令同侪尤其是后生觉得可爱,就只有亦步亦趋,永远站在时代的潮头浪尖上,阅读范围自然是“时文”多而“古文”少。我们当然不能说“时文”非“文”,且有不少人认为上网同样算是“读书”。这也不能说全无道理,但喜好喝酒的人总要挑选陈年老酿,书籍是否经过时间淘洗,营养也大不一样。大学乃是社会为一群正当最好年纪的人创设的“特区”,使他们得以暂时超脱“俗务”,专力于人类优秀文化成果的研习,至少应在“时文”之外,兼读一点“古文”,才不辜负这段美好光阴。负有导正之责的师长,也应在贴近学生之外,提供更深邃的思考和更高妙的品味给他们,方算尽到了职责。